《相遇即光》/荼岩/摸鱼19
《相遇即光》Part19
“神荼……”安岩喃喃着，对于面前的景象难以接受。才认识神荼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自己除妖驱魔了，现在更是厉害到拿着惊蛰便连龙鳞都敢往下拔，这样的神荼，怎么竟然就哭了呢。
安岩听见了抽泣声，才知道神荼在哭的。鉴于此，他推测在神荼的意识里，他与正常人无异——于是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一片黑暗，和瞎着没什么两样。
安岩不死心，心说这肯定是本来就黑的缘故。他的感知能力一进这里就恢复了，便抬脚往神荼那儿走去，走了好久，却一直接近不了。
为什么？？
不知道这是几岁的神荼，觉着不大，却分明个高腿长，穿的皮衣黑裤，啜泣的声音听着可怜兮兮的。安岩觉得揪心，就像是一只长满了刺的手掌，狠狠地往他心脏一握那么难受。他感到神荼是坐在前面的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可哭声奇怪得很，不像是从前面，倒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神荼！”他索性朝那边叫道，“我来找你了！你醒醒！！”
神荼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肩膀的耸动停了停，胳膊一收，脑袋埋得更低了。
安岩无奈，提高了声音，用了吃奶的劲喊：“神荼！！！！！我是安岩啊！！你给我醒来啊——！！！”
这一声喊完，竟也没有回音。安岩有种测肺活量时吹那个管子一样的无力感，累得弯腰撑着膝盖大喘气，恍然想到了别处去：哦，我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啊。噫，还没变声……想听神荼的……
抽泣声戛然而止，安岩一想有门，正要再次拔腿往前跑，四周又响起了一阵乐曲声。他完全听不出是什么乐器，那声音一顿一顿的，像是机器造出来的一样。
（帝国余晖马戏团的八音盒）
接着，安岩愣在了当场。仿佛是有人拽了他一把，他浑身上下都动不了了，向脑子里强制地被塞了很多很多个画面，都是神荼经历的事情。有温暖的，让他看了都嫉妒的，也有悲惨的，抑郁的，他瑟瑟地心寒，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一切，神荼一个字都没有对他提过。安岩相信神荼更不可能对其他人说，那么这些庞大又可怖的东西，一直只有他一个人放在心里吗？不累吗？不会崩溃吗？不会……想逃离，想死掉吗？
“你们干什么！”
“哥哥——”
重演了最多次的还是他家破人散的场景，神荼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人拖走，惊慌失措地躲进桌子底下，呼吸凌乱，身子不停地颤抖。
“别过来，别过来……”
安岩看了好几次这个场景，一次次都是一模一样，无论神荼如何挣扎，如何用几乎撕破喉咙的声音喊叫，几个男人的手还是慢慢地伸了过来，将他抓住，扭着胳膊带走。
自那一幕开始，温柔的爸爸，漂亮的妈妈，可爱的弟弟，跟微笑的神荼，全部只印在了照片里。
那张照片被夹在木牌的缝隙中间，木牌戴在安岩脖子上，神荼亲手给的。
又是一个晃神，意识回来了。安岩僵硬地抬起手臂，伸进衣服里去，脖颈上空空如也。
木牌为什么不见了？！
安岩手足无措，摸了摸身上，没有，感知周围的地上，也没有。
这个可怕的地方……在这儿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安岩稳一稳心神，不断暗示自己，不要慌，神荼还在前面等着他去救……
等等，神荼呢？！
安岩心里全乱了，在原地转圈四处看，同时也极力去感应，什么都没有……偌大的空间仿佛没有尽头，只剩下了他一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安岩快急哭了，咬着嘴唇忍回眼泪，站在那儿焦躁地跺脚。
“神荼神荼神荼！！你出来！我是安岩！！！”他真的没辙了，使出浑身气力就是一通乱喊，“你……你，我都看见了！你以为你躲起来哭就没事了吗！！我都看着呢！！”
“你不找爸爸妈妈弟弟了吗！不找带走你们的坏人报仇吗！！神荼，你这样我都看不起你！！我一直把你当英雄，你那么厉害，我永远也赶不上，现在你却躲着我哭鼻子！你是不是条好汉！！”
安岩一直喊一直喊，喊到破音，喊到嗓子嘶哑，终于喊不动了，蹲下来，几乎是把自己摔到地上，伸直了腿弓着腰，低头捂了脸闷闷地流泪。
眼泪一点都不值钱，如果哭一哭能叫醒神荼，那这眼泪他当成宝，以后再也不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抹眼睛，抬起头怕错过什么没看到，但漆黑的环境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不想死心，就算死心能怎么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越哭越气，最后他拿拳头砸了几下地面，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喊着就哑得不行了。
他喊：“神荼！！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鸦雀无声。
安岩坐在原地，蜷了腿抱住膝盖，像之前见到的神荼那样，把脑袋埋了下去，他感觉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哪怕看不见听不见了他还笑得出来呢。
“你就是不要我了……”他小声说。
如果神荼在的话，肯定会摸着他的头顶说“我没有不要你”吧？不对，再少点字，“我没有”？“没有”？
安岩正沮丧着，因为情绪不好排斥外界，感知能力也收了起来，这导致他没有任何发觉，脑袋猛地一疼，有个东西砸到他了。
虽然疼，但他有些期待。摸到那东西，拿了起来，那一瞬间，黑暗里有了光。
惊蛰！安岩瞪大了眼睛看着手里的短剑，剑柄上蓝色灵能流转，安岩看在眼里，分辨不了颜色，身体的本能却给他带来一种亲切，神荼的灵能什么感觉，他说什么都不会忘的。
“神荼呢！”他握住剑柄，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了这把神剑。
惊蛰理所当然地不可能理会他，可那蓝芒倏地增强，像是在他眼前炸开的烟花，安岩望着惊蛰的反应，脸上表情仿佛定格一样，愣了个彻底。
他觉得神荼来了，从他身后走来，单膝跪地，轻轻地环抱住了他。
可是没有，他的四周除了惊蛰仍然是空无一物。不是错觉……不是错觉……安岩在心里念叨着，不安地把惊蛰抱进了怀里，然后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神荼……”
老张正翻着本旧得发黄的书，听见安岩呓语，抬眼望去，那张黄符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两人的血早已凝住了。他叹了口气，又看看另一边枕着包睡得天昏地暗的胖子，最后视线还是回到了靠在一块的神荼和安岩身上。
八个小时了。
他跟胖子饭都吃了一顿，这两个人还是雷打不动，安岩这总算还是嘀咕出了一声，不然他都要以为他们这就醒不过来了。胖子说了好几次收尸收尸的，老张不信邪，拉着他在这死等。
别让人失望啊……小师叔……
又过了半小时，情况有了转机。老张听得那边窸窣几声，本来困得打架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看过去，吓了一跳。
神荼抬眼看他，伸了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接着便收回去揽着安岩的肩膀。安岩两条胳膊抱着神荼的腰，扭着腰姿势诡异，似乎还睡着，却一点也不放松，神荼把他揽得近了些，调整了看着就累的姿势，脸搁在他的头顶上，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也是一副要睡的样子。
老张无语凝噎，好不容易醒了，不问时间，不让说话，竟然还要睡么……这个小师叔真是不讲理啊。
不知道胖子什么时候醒了，刚还睡得像死猪一样，呼噜都不打一个，老张被胖子拍了拍，胖子凑近了指着神荼他们说：“哎，看看，像不像抱小媳妇儿呢。”
神荼闭着眼挑了挑眉。
胖子一怵，咽了咽口水壮胆。老张扭头过去就说：“死胖子，你少说两句不会少块肉。换你守着了，我睡会儿。”
“……哦。”一个个都欺负胖爷我。
安岩再醒的时候趴在神荼背上，正平稳地走着。又回到了只能靠摸的世界让他稍有不习惯，凝神感知四周，原来已经出了墓，正在街上溜达呢。
“神荼？”安岩又搂了搂本就圈在怀里的脖子，神荼背后微微一震，显然是“嗯”了一声。
安岩伸手去摸他嘴唇：“去哪儿啊？”
“协会总部。去领装备。”
“哇，然后呢？再去哪里？”
“傍晚的火车，去吉林，长白山。”
“又，又上山啊？”
神荼点点头，安岩也不问了，乖乖趴着，手也没有拿回来，肆无忌惮地来回摸着神荼的脸，好像很好玩一样。
“你能下来自己走吧。”神荼道。
“不要，”安岩抱紧他脖子，开始耍赖皮，“你背我。”
神荼默认了，背着他继续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你救了我，谢谢。”
安岩一愣，反应过来后往前挪了挪，脑袋伸过去，吧唧一口亲在神荼侧脸上，嘿嘿一笑：“别说谢谢，用这个抵消！”
这一声亲得够响，前面胖子和老张回过头来，胖子露出一个什么也没藏住的意味深长的淫笑，神荼瞪了他一眼，马上他就转回去跟老张说道去了。
然而对安岩来说，神荼只是面色如常，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兀自叹了口气，不知道神荼的确多眨了几下眼睛。
被安岩亲到脸上的口水干了之后，神荼提了提他的腿，表示有话要说，安岩的手便摸过来等着。
“木牌上我下了咒，会慢慢产生一个我的灵体，你有事叫它出来解决就好。”
“不就是因为这个咒你才晕过去吗？去掉好不好？”
“去不掉了。灵体的产生让我对心魔的抵御力下降，所以出现了这种情况。”
“那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晕了，怎么办？”
“不会了。”神荼表情柔和起来，“你喊的那几句话，管用好多年。”
“好多年之后呢？”
“安岩。”神荼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转而叫了安岩的名字，跟着说道，“你记住，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安岩愣了愣，顿时喜笑颜开，另一只手伸到神荼面前道：“来拉钩！”
“……”然后陷入了沉默。安岩也觉得自己蠢了，神荼两只手都占着呢！难道让他拿舌头来勾吗！
不过没关系。安岩很快又有了法子。
“你转过来点。”
神荼照做了，安岩按住他肩膀一个探身，迅速地亲了过去，这次准准地落在神荼嘴唇上。安岩没有停留一会儿的胆子，马上又缩回去了，结果也只记住一个软软的触感而已。
“那就盖章了。”他说。
神荼脚步猛停了下来，身后安岩羞得把脸埋在他肩后，贴着微凉的皮衣减轻面上的热度。
“……好。”
到了地方，老张都觉得他们两个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胖子光拿胳膊肘捅他，捅完就说你看他俩，一块睡了一会儿，这袖断得真果断。
老张装听不懂，接了协会人拿来的东西转递给神荼，道：“不加入协会要接任务，他们还得试试你才行，我没法跟着你们了，路上小心。”
这时候神荼已经把安岩放下来了，俩人
牵着手，交流不如背着方便，但神荼实在是受不了了，安岩不知道他已经背了一路，两三个小时了。
“嗯。”神荼简单地应声，“你也小心。”
安岩显得很兴奋，此时的他完全没想过，明天在大夏天里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强制套上冲锋衣，他会有多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