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即光》/荼岩/摸鱼2
《相遇即光》Part2
“阿姨，有没有药。”神荼站在厨房门口问。
女人甩甩手上的水：“有，伤到哪儿了？”
他讲右手平举到身前，食指和拇指流着血，红肿一片。
女人忙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拿药箱来上药，一边打趣道：“是不是在外面摘花弄的？你给他的花啊，安岩一玩就是大半天，我想你也快找到院墙上的蔷薇去了。”
神荼稍稍别过脸去，声音轻轻的：“这样对不对？以前我也给弟弟摘花玩，可是花枯萎之后，他就再也不喜欢那些花了。”
女人腾出手，把被风摇得碍事的长发别到耳后，专心地帮神荼处理伤口，良久，把绷带一系，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很想你的家人吧。”
神荼摊平的手指一动，她便用拇指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他的手心。他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头。
小时候，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在欧洲辗转，后神荼之力暴露，家人被掳，生死不明，他被师父所救，带回中国修习馗道秘术、阴阳八卦。实际上他跟着师父的时候并不多，总是师父将他带到某处，扔给他几本书就要他自己历练。次数多了，纵是年龄还小，他也不再抱怨习以为常了。师父替人除魔消灾，看风水向来收酬不多，两个人拮据地生活，最不济的时候还做过编竹篮这样的活计。但神荼全然不在意，最初觉得师父不靠谱的赌气也全部咽回肚里，他只一心想要变强去寻找父母和弟弟。
神荼以为这次被送来安家也是历练，师父离开的时间最长不过一月半月，后来他才知道这想法大错特错了。无论是这个家，还是安岩，于他而言都不仅仅是一次历练而已。
过去一周左右的时间里，神荼放弃了从前整日看书、打坐、练功的生活，而是跟安岩待在一起。凭着优秀的语言天赋，他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教会了安岩在无声无光的世界里，用更为艰难的方式重新开口说话。
对安岩来说这是一个几乎痛苦到哭的过程，他需要将声带的震动、口型的变化甚至呼出的气一个一个地与拼音对号入座，再照样子自己发声。这样学习枯燥乏味，他很快便烦了。好在对方是神荼，沉稳而耐心，只要安岩动了放弃的念头想要收回手，神荼就一下子凌空抓住他的手放回自己唇边和喉咙，不温不火，却不容置疑。
这种方式过于苛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了。若安岩想要再重新学习交流，只能克服这些，神荼也无可奈何，想着如何让安岩不那么抗拒，他每天早上出门，带一朵花回来，次次都不一样。安岩对不同花瓣的触感有兴趣，学几个音，神荼才把花递给他玩一会儿，一周便这样学了下来。
安岩有想说的话时，显得尤为努力，虽然字他也会写，但神荼就是不许，非要他说出来不可，为此安岩还闹过脾气，推开神荼让他走，神荼也有小孩子心性，站起来就要离开。
“……神荼！别走，别走……”安岩一下子急了，声音完全变了调。
其实神荼只是靠在门边而已，听他这样说，马上心软了，回去抓住他拍打地毯的小手，安岩便停下急躁的动作，乖乖伸手去摸神荼的嘴唇。
“说不说？”神荼问。
安岩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神荼就等着。
安岩酝酿了一会儿，调整好声调，说的竟是：“神荼，是你每天晚上帮我打妖怪吗？”
“没有。”
“以前有妖怪的时候，我就没有力气。”神荼来了之后，安岩每天都感觉精力充沛，直想下楼疯跑，奈何做不到。
神荼没再回答，他想这大概是神荼郁垒之力的相互补充，就像他也有几次握住安岩的手的时候，突然感到体内灵能有不受控制喷薄而发的势头。安岩这次伤得重，本就不多的郁垒之力被妖怪吞了大半，他的身体不自觉地会从神荼这里吸收能量，而神荼，似乎也愿意给予。
之后，恰逢神荼手指受伤，不再从安岩手心里写拼音或汉字，要求他完全通过双手的感知完成交流。此次小考，安岩摸爬滚打地过了，接着当天的晚饭过后，就是展示成果的时间。
安岩家不大，两室两厅。茶几上一壶茉莉茶香气缱绻，电视开着，放的是经典的民国谍战片，上层社会的舞会奢华而气派，轻柔的华尔兹舞曲荡漾，男女主角牵着手旋转在舞池中央，彼此深情凝视。
神荼将他带到了父母面前，先做了一番解释，两个人又惊又喜，认真凝视着安岩闭着眼睛、睫毛不停抖动，完全透出紧张的小脸。神荼没放开他的手，并且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安岩当即受了鼓舞，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小心翼翼道：“妈妈……爸爸。”
安岩说完，一时间客厅只剩下电视里男主角诚挚的赞叹：“你今天真美，舞也跳得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有魅力。”
对方答：“你也不赖。”
没有人管电视里的人说了什么台词，女人眼眶一红，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巴，男人则是站起来，到安岩面前蹲下，揉揉他的头顶。神荼把安岩的手引到父亲肩上，安岩自己摸到了嘴巴，感觉到父亲不停说：“你真棒，你真棒……”
安岩一点不谦虚，咯咯笑着点头。
女人也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安岩更开心了：“妈妈！我能说……说话了。”
“我知道了，安岩，”女人说，“你真的好厉害，爸爸妈妈的骄傲……还有神荼，谢谢你。”
神荼只嘴角微翘，不置一言。安岩从母亲身上收回手来，他就顺势再抓住，两只手牵在一起垂在身侧。
女人望着神荼：“以前听你师父说，你父母不在身边，无依无靠的。如果你愿意，可以……”
她没再说下去，忽然发现这个沉静而淡然的少年，笑起来原来这样好看。
安岩对母亲说的话一无所知，只感觉到神荼握着他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嗯，”神荼说，“妈妈。”
“以后跟着师父，天南海北的，要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别忘了安岩这个弟弟啊。”
神荼说：“神荼郁垒之力，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两种力量，每一代传承者皆是两位门神的灵体转生，冥冥之中相互吸引，从没有一次找不到对方。”
安岩的父亲研究文学，写过几本书，便滔滔不绝道：“传说神荼郁垒，本就亲如兄弟，一左一右，互为手足。你们也一样吧？”
神荼把脸一别：“师父说的。”
安岩静静地握着他的手，母亲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安岩不由得笑了，闭起的眼睛眯成两条线，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