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向哨苏份/幼体荼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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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塔里再传信过来,他们已经快要到达安份老家的村庄了。感染者所在的位置与村子相隔不远,但毕竟是乡村,最近的塔派人过来,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

 

近几日,安份的情况已经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很不好了,没事就睡,睡得不安稳,醒了也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地陪着安岩玩的时候,苏和神荼都在后面忧心地看着,一个怕安份什么时候一个跟头摔个七荤八素,一个怕安岩被这个满脑子乱糟糟的家伙搞丢。

 

安份自己倒是觉得过得挺滋润,虽然睡得多,错过了不少玩头,但每次睡前有苏看着,睡醒也有苏握着他的手陪着,简直不能再贴心了。虽然他知道他那些很想跟苏一起过日子的心思早就像被扒了个一丝不挂一样在苏面前现了个遍,但苏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不再提起这事,他也知道事已成了定局,这趟走完,无论结局如何,他的心思只能是心思,无法成真。

 

鉴于安份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靠谱,这时候接了塔里的信息,神荼当机立断,带着安岩与苏和安份分道而行,先去处理感染者,再回村子集合。

 

集体郊游猝不及防地变成了二人独处,安份略显尴尬,这两年混厚的脸皮薄了起来,还好苏技艺老道,深谙人心,一路同他闲聊神荼和安岩的八卦,饶是有点旁敲侧击安份对安岩的看法的意味,安份也听不出来,说得开心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说过一轮八卦,苏问道:“最近还频繁做梦吗?”

 

“我想象力比较丰富,以前也基本每天都做梦的。”安份和苏并肩坐在大巴车里,声音压得刚刚好,只有两个人听得见,“这两天倒是没大梦见火,是一些别的……我记不大住了。”

 

苏抱着双臂,窝在靠里的位置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你的火究竟盖住了什么,还得你自己去找。你曾说两年前令你进塔的契机你记不清了,看来记忆受损这事有解。等我们到了,在村子里住几天,说不定你就全想起来了。”

 

安份抖了抖腿:“希望如此。但我觉得要是当年真的发生了啥,以我对我们村的那些老头老太太的了解,他们可能会恨上我,不让咱们进去。”

 

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不大吉利。

 

事不如人愿,安份的乌鸦嘴果然一语成谶,村口广播站的大爷一见他就慌了神,拖家带口地把他们二人往外赶,小孙子五六岁大,还往安份身上丢石子,但那小孩对着很有少爷气质的苏下不去手,又看着那一头白发直发愣,不知这人究竟是个少年还是老朽。

 

安份拧着眉头使劲想,只想起来这大爷貌似姓李,是外来户,但整个村子大部分人也并不姓安,他家也是外来的。

 

安份把苏护到一边,躲着李大爷的大喇叭扯住他的袖子,问:“哎,大爷,别着急打,我这脑袋磕了下,有点忘事,让你打得一愣一愣的,摸不着门都——我家还有人吗?”

 

李大爷不吃这套,扔下几句“小兔崽子”,让他老伴和小孙子顶着,自个儿转头回屋找手机给村长通风报信了。安份一看这仿佛碰见个通敌叛国者的架势,甚是不解,这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浑,落下个汉奸似的待遇?

 

奈何苏还在一边看戏似的无动于衷,让安份感觉自己颜面扫地。

 

他是不知道过会儿他就不只是颜面扫地了。

 

四十出头的新任村长很快骑着小电驴风一样地来了,跟李大爷说了两句,把人带走了——知道当年那事的老村长这两年走路不利索,出不来这么远,只能让他们进村说话。

 

安份快步走在村里新修的水泥路上,这是个大上坡,前边村长骑着车带路,他一边跟着那风驰电掣的小电驴,一边偷偷回头瞟着一声没吭的苏,犹豫着要不要拉他一把。

 

苏在他一次回头时抬起脸来,笑道:“你就那么想背着我走?”

 

安份咳了两下,无用地掩饰着:“怕你这大少爷走不惯土路,跟不上。”

 

“小看我。”苏腿上一使力,一下子到了安份旁边,“下次带你去林子里骑驴,看你还有没有闲心担心别人。”

 

安份尴尬地看了看苏的步子,看出此人的确能用一些着力技巧方面的东西弥补作为向导的体力缺陷,就没再出声讨没趣,只在心里凉凉地想,下次?哪还有下次?

 

村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老村长家里。安份猜自己家可能是真没人了,不然干什么不找他家人来领他这个过街老鼠,反而来讨个走不了路的老头烦心?

 

老村长拄着拐把他们迎进门,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慢悠悠地端了壶茶过来,新村长算是个后辈,一看也常来讨教,轻车熟路地帮忙烧水找杯子。

 

过了片刻,老村长才就着热茶,说起话来。

 

“安份,这你朋友?”老村长一辈子没大见过苏这种气质的人物,浑浊的眼睛也看不很清楚,只是依稀觉得跟这种人待在一起的安份不一样了,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冷淡,让安份咽了咽口水,才应了一声是。

 

“我姓苏。”苏站起来略一躬身,他身上那种总在诱导他人无条件信任他的温和气息顺着向导的特别感染力,使钉子棒槌似的老村长鬼迷心窍一样地冲他宽厚地笑了笑。苏坐下来,端了杯茶,语气放得很乖,继续道:“此行过来,是为了安份的一点记忆——他精神出了些问题,找到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对我们很有帮助。”

 

安份心道:怎么直接说精神有问题,这帮老家伙还不把我当成精神病?

 

没想到老村长虽然见识不多,却是个确实知道事的。

 

老村长叹了口气,抬抬手让安份也端杯茶喝,没等安份茶杯拿稳,老村长出口就让他心头一震:“你这孩子……还回来做什么?跟你家另一个小娃好好活着不就得了,那些事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劝你现在也别找了,你爹不就是因为那事才没的?”

 

安份“我”了一声,察觉到了苏的注视,脑子里重新又乱了起来,终于没“我”出来什么,没拿茶杯的手按了按眉心。

 

老村长像是没看见他不对一样,接着说:“孩子啊……知道你们命苦,但村里其他人也是无辜的不是?村头的房子才盖起来,别再招惹什么人把它再烧一次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老人几近哽咽,声音里甚至有些乞求。但安份注意不到这些,他抖着手把茶杯推到桌上,只觉头痛欲裂,便眼前一黑,栽下了沙发。

 

彻底没意识之前,安份好像听见苏大声叫他。

 

但他没应,也应不了,他直直地落进了记忆深处的那场大火,无论身边多少人大呼小叫,也没法将他拽出来了。

 

任何事的任何真相都经不起年岁的考验,过个几年就无关紧要,可以被抹杀也可以被掩盖了,但如果一个人太渴望得到这件有保质期的东西,当它近在眼前的时候,这个人哪怕马上就要死去,也觉得知道它是值得的。

 

除非,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他有所留恋,让他转念一想,其实为此这么拼命,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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