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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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红色的悍马在高速路上疾驰。
安岩靠在副驾驶的窗边,呼出一口悬在半路的气:“超速还违规变道,还好没交警,不然神荼你大发了。”
面无表情开着车的神荼瞥一眼后视镜,确认甩掉了几个碍事的尾巴。
安岩看他的样子,察觉到一点不对,直接回过身去瞅,被神荼一个加速撞在靠背上。
“坐好。”神荼那种管教一样的语气,总是让安岩控制不住自己地听话。
但听话归听话,安岩不是闭着嘴听话的主儿,他把胳膊一抱,道:“我像跟着咱们的人一样想知道咱们要去哪儿。”
神荼沉默。安岩见他这样,叹口气,无可奈何。
“看天快下雨了,”安岩缩了缩脖子,闭上眼,“我睡会儿,你开累了叫我换班。”
神荼看了他一眼,应一声嗯的时候,安岩已经睡着了。
早上天没亮的时候,神荼正打算不声不响地出门,却被以一种莫名的直觉醒来的安岩拦住了去路。他解释在桌子上留了纸条,并且耐心等安岩认真看完纸上的内容——出门办事,三天后回。
“什么事不能让我帮忙吗?”就着起床气,安岩似乎对他这种久违的行为十分不满。
神荼才意识到他这样离开,留下的纸条跟当初的短信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哪怕他要去办的事,实际上跟去取个快递一样稀松平常,只是路途远了一些。不过安岩不是像父母那样告知一声去向就可以安心出去的那一类家人,而是应该与自己比肩而立,形影不离的……
说得像恋人一样。
想到这里,神荼转头咳了一声。面前的安岩举着手机,微弱的光照出他睡乱的头发。
“车里等你。”神荼开门,留下这么一句话,“十分钟,过期不候。”
安岩屁颠屁颠地换衣服洗漱,收拾东西,冲下楼,把包扔在后座,钻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还噘着嘴。
“上哪儿去?”
神荼给车子打火。
没有得到回复的安岩挠了挠脑袋。
他是不是笑了一声?被引擎声盖住了?
安岩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安岩抢到了方向盘,赶神荼去后面睡觉。
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但神荼说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安岩开了一下午车,没发现有谁跟着他们。
他三番两次地看向后视镜,确认神荼有没有乖乖睡觉。神荼比他会照顾自己,确实累了就一直闭着眼睛,两点多的时候似乎才睡着,身子跟着车的颠簸晃动,没有之前坐得那么稳当。安岩放慢车速,听着几不可闻的音乐,驶向素不相识的前方。
身为迷局中的一员,他们都应该习惯被各种各样的人监视、跟踪,并且都没什么所谓。
安岩疑惑的是,这次的事重要到什么地步?居然叫神荼费力甩掉那些人,获取一些暂时的自由。
神荼什么也不说,这让安岩感觉不太高兴。
明明是过命的兄弟,自己又表明了一定要帮忙,对于神荼来说,还有比家人的事情更隐私更难以相告的么?他作为神荼最亲近的朋友,甚至昨晚还在微信跟阿赛尔斗表情包,凭什么一早起来,就被一件异军突起的事排除在外?
愤懑地想着,安岩又把视线投向后视镜里穿着黑皮衣的影子。
神荼看起来睡得挺熟。
他记得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出着任务,神荼守前半夜,他跟江小猪睡得四仰八叉,神荼叫他守后半夜的时候,半天没能叫醒他,他一醒,就听神荼说:“陌生人面前,睡成这样很危险。”
当时安岩嘴上道歉,心里吐舌:还不是因为信任你吗?
等他厉害一点了,他发现背负他人的信任像背一块烙铁,很沉,但是暖意浓浓,直温人心灵。
所以他时常觉得,背负了神荼的信任,有幸欣赏到神荼睡熟的模样,是一种从前想也没想过的荣耀。他想向别人炫耀,但这又确实只是一件小事,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让它变得不寻常的,是神荼这个对象。
他很想知道,当时神荼一个人坐在噼啪作响的篝火旁,是不是也看着他的睡脸,感受过类似的一点点,充满使命感的心满意足?
傍晚,又换了神荼来开车。安岩坐在副驾,撑着下巴,看悍马驶入一座陌生的城市。
安岩已经懒得问目的地了,反正神荼也不会说。
车停在一座墓园对面的停车场,不大不小的雨正淅沥沥下着。
神荼把车钥匙拔下来,问:“车里有伞么。”
“没。”安岩把放在后座的包够过来,“我包里带了一把。”说完翻出雨伞递了过去。
神荼接了伞下车,往车后走去,一下子就没影儿了。安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留在车上了。结果神荼要去做什么,还是没自己的事。
安岩叹了口气,正想着还是找阿赛尔聊天吧,车窗被哒哒地敲了两下。
“下车。”
虽然安岩听不见神荼的声音,但他知道车窗外面的人是这么说的。
神荼举着伞,伞下的空间有他一半。安岩心满意足地跟神荼并排走着,突然手腕被拽了一下,神荼拉他到了停车场旁的树后。
“怎么了?”
神荼比了个“嘘”的手势,向马路对面的墓园门口望去。
安岩跟着往那边看,一个穿着普通的女人,撑着淡紫色的印花伞,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得很慢,四处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神荼目送她走进墓园,却在树后静静站着,连带着安岩也不敢出声,待在伞底,抬眼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神荼有些后悔带安岩来,后悔让他下车,后悔躲到树后,又庆幸他们没有来早一些,跟那个叫他胆怯的女人直碰个照面。
“……神荼,”接近十分钟过去,安岩忍不住说,“你心里很难受吗?”
神荼握了握伞柄。
“如果你想让我陪着,伞给我我来打吧。如果你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就回车上。”
安岩拍拍他的肩膀。
“不管什么事,你记得兄弟在这儿呢……”
话还没说完,神荼抬起没拿伞的手,把安岩揽在了身前。安岩惊了个踉跄,又被摸了摸脑袋。
“待在我身边。”
安岩听着耳边低沉的声音,点点头。
那个女人果然跟神荼有什么关系……
两人走过一排排墓碑,安岩老远就望见了淡紫色的印花伞,心里一堆疑问徘徊,但他一个也没有问出来。
真是难以想象啊,神荼这么强的人也有很多脆弱的时候啊。
事实上,永远坚强的人是不存在的,遍体鳞伤的人比比皆是。
人人都有能力,只给别人看到自己想让别人看到的自己的样子。
比平时更沉默的神荼知道,深夜里摘下眼镜,望着模糊的城市,抿起嘴纠着被角的安岩也知道。
所以安岩在神荼身边的伞下,听着雨声,猛然明白了这件自己原本就知道的简单的事。
一直仰望的神荼的背影转身走近,他渐渐看到一个全身是伤的、完整的神荼。换言之,神荼愿意接受他,给他一起守护自己的脆弱的权利。
虽然打着伞的神荼一直沉默着,但安岩觉得,这一天在断断续续的雨声里,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
暗灰色天空下的淡紫色,仿佛水墨画上溅了一滴不属于这张画的色彩。
另一滴墨点——安岩的折叠黑伞,终于到了淡紫色的面前。
女人站在墓前,墓碑上有两个人的照片,三十岁出头的父亲和只七八岁的女儿。安岩看着女人的面庞,看见她眼角的皱纹,才在心里把什么神荼前女友之类的猜测划掉。
她看着有四十多了,是这对父女遗落在世间的妻子和母亲。
神荼把伞递给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朵花来,走出伞底,淋着小雨把花放在了墓前。安岩举着伞犹豫要不要追过去,那边的女人已经先他一步,费力地把淡紫色的伞举过正站直身子、比她高出很多的神荼的头顶。
“这么高了。”女人笑着说道,接着她叫出一个名字。
安岩没听过的名字,神荼原本的名字。
安岩瞪大了眼睛。
神荼低头看着地面,像是不敢直视她的脸。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没来看过阿姨呢?只给他们送花,阿姨没有份吗?……”
女人说着,抹了抹眼泪。神荼抿着嘴,从密宇里抽出一支红色的康乃馨。
女人接过花来,伸手揉揉神荼的头发,道:“阿姨没怪过你。”
“嗯。”神荼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
“好好的,嗯?”
“嗯。”
“去吧。”
“嗯。”
安岩听着神荼式的应答,走过去举高了伞。神荼伸手握伞柄,他觉得该轮到自己打一会儿伞了,攥着伞柄没松手。神荼就握住了他握着伞的手。
“神荼……?”
“走吧。”
安岩回头对注视他们的女人笑了笑,跟着神荼的步子走了。
他们刚刚一定也说了很多话吧。
手背上的热度让安岩感觉有点奇怪,但莫名安心。
回到车里,安岩按亮手机,留意了下日期,才发现这天是清明节。
“神荼……”
安岩转过头去,突然发现神荼没有发动车子,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他笑了笑,伸出一个拳头,期待着神荼的拳对过来。
可神荼把手掌覆在他的拳面上,把他的手压下去,身子倾过来,额头碰了他的额头。
安岩看着离自己这么近的神荼,把自己看成了对眼,脑子里好像轰地一声响。
“谢谢你跟过来。”
神荼说完,一拧钥匙把车开上了马路。
一个加速,安岩又被甩在了靠背上,连忙拽安全带来系。
过了一会儿,安岩突然傻笑一声,旁边的神荼把着方向盘,抬了嘴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回家了!”安岩伸了个懒腰,伸出一根指头按响广播,盖住了雨刷跟玻璃摩擦的声音。
几个月后的一个夜里。
安岩有点失眠,开了一盏小灯,坐在桌子前面发呆。枪和子弹摆在桌面上,他拿软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再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神荼从洗手间出来,看安岩房间的门缝底下漏着光,走过去敲了敲门。
“有什么事么?快睡吧。”
安岩猛地回神,刚要习惯性地说出一句“没事”,咬咬嘴唇,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
神荼站在门外,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他。
“你能陪我待会儿吗?”安岩勇敢地问。
神荼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没发烧……只是有点失眠有点丧。”
“难受吗?心里。”
安岩低下头,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神荼看见了,又问:“需要我帮你分心吗?”
“怎么帮我分……”安岩抬头问,只问了一半。
因为神荼捧起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